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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他的手紧紧攥着方向盘，骨节有些发白，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。车里的空调分明开得很足，他却像是在蒸桑拿。

　　我下意识地按了按贴身外套的内兜。那个用报纸包好、外面又套了个红布袋的砖头状物体还在，硬邦邦的，硌得我肋骨生疼。那是六万六千块钱，满是今早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新票子。

　　宏愿咽了口唾沫，订婚有点颤栗：“那就好。妈，一瞬间到了晓雅家，要是她妈说话尖锐点，你多谅解。晓雅现在身子金贵，咱不能惹她气愤。”

　　我不说话了，回头看向车窗外飞快后退的杨树。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结壮，像是有块石头压着。这钱我是带去求亲的，但我怎样感觉，这更像是去渡劫的。

　　车子下了高速，拐进了临县的一条水泥路。路两头都是新建的小二楼，看起来比咱们那老小区气度多了。

　　宏愿在一栋贴着亮晶晶瓷砖的三层小楼前停下了车。大红色的铁门紧闭着，门口蹲着两座石狮子，看着挺神威。

　　我下了车，整理了一下衣角。为了今日，我特意穿了那件只要春节才舍得穿的羊绒大衣。宏愿按响了门铃。

　　过了好半天，铁门上的小窗才“哗啦”一声摆开。一张涂着厚厚粉底的大脸露了出来，那是晓雅的妈，我也就见过相片，咱们都叫她王大妈。

　　“哟，来了啊。”王大妈也没笑，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，最终目光落在我鼓鼓囊囊的胸口上，这才把铁门翻开了一条缝，“进来吧，不必换鞋了，横竖一会还得拖地。”

　　这话听着尖锐，我忍了。为儿子，我挤出一丝笑脸：“亲家母，打扰了。这是给家里带的一点特产。”

　　我把手里拎着的两箱高级牛奶和生果递过去。王大妈没接，自怨自艾用下巴指了指墙角：“放那吧。”

　　进了屋，客厅大得很，装修得富丽堂皇，巨大的水晶吊灯垂下来，晃得人眼晕。沙发上坐着七八个女性，有老有少，都在嗑瓜子。

　　晓雅就躺在长沙发的正中间，手里拿着手机在玩游戏，听见咱们进来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
　　我心里那股火苗子窜了一下，又被我强行压了下去。我看了一眼宏愿，他正赔着笑脸给晓雅剥橘子。我看在眼里，疼在心里。

　　王大妈招待也没打，一坐在主位上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：“坐吧，别谦让。已然来了，就当自己家。”

　　我在周围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，还没坐热，王大妈周围的一个中年妇女就开口了：“大姐，传闻你们家仍是住的老高楼啊？没电梯吧？今后晓雅要是嫁过去，爬楼梯动了胎气可咋整？”

　　“地段好有什么用？”另一个烫着卷发的女性撇撇嘴，“现在谁成婚不是住新房？我家那姑爷，成婚前直接全款买了市中心的电梯房，一百四平呢。”

　　王大妈咳嗽了一声，慢条斯理地说：“行了，别拿那些有钱人跟宏愿家比。宏愿这孩子厚道，咱们晓雅便是图他厚道。”

　　宏愿一向忙前忙后，一瞬间给晓雅夹菜，一瞬间给王大妈倒酒，底子顾不上自己吃一口。我看在眼里，也欠好说什么，只能垂头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。

　　我把红布包翻开，露出了里边报纸包着的一沓簇新的粉红色钞票。我把报纸也揭开，整整六万六千块钱，摞得整整齐齐，放在了转盘上。

　　我把转盘转到了王大妈面前，脸上堆满了笑：“亲家母，这是咱们家的一点心意。依照咱们这边的规则，这是见面礼。六万六，祝两个孩子六六大顺，今后日子红红火火。”

　　我想着，这六万六在咱们这小城市，肯定算得上是高标准的见面礼了。一般人家也就给个一万一或许两万二。我这也是为了给宏愿撑体面，把棺材本都拿出来了。

　　王大妈垂头看了看那沓钱，脸上并没有我幻想中的笑脸。她伸出一根手指，悄悄拨弄了一下那沓钞票，像是在查看菜场里的白菜新不新鲜。

　　“老姐姐。”王大妈开口了，订婚不大，但透着一股子冷劲儿，“你这是打发乞丐呢？”

　　“六万六？”王大妈打断了我，“要是放在五年前，这钱的确不少。但现在是什么行情？你也不出去探问探问。我近邻老李家的闺女，长得还没咱们晓雅一半美观，见面礼都是十万起步。”

　　我也有些急了：“亲家母，咱们是过日子，不是做买卖。宏愿这孩子你也知道，薪酬不高，我也便是个退休工人……”

　　“那是你们的事。”王大妈把那沓钱往转盘上一推，转盘转了半圈，钱又回到了我面前，“这钱，咱们不可以收。收了，我就成了村里的笑话。”

　　那个烫卷发的女性插话道：“哎呀，这都不理解。‘万紫’便是一万张五块的，‘千红’便是一千张一百的。”

　　“还要加上‘一片绿’。”王大妈弥补道，“六百张五十的。总共加起来，大概是十八万。”

　　我的脑袋“嗡”的一订婚。这哪里是见面礼，这简直是掠夺！我这六万六都是节衣缩食攒出来的，我去哪给她弄十八万？

　　“这……这太多了。”我苦笑着说，“亲家母，你也理解咱们的家庭状况，这一时半会儿……”

　　“没钱？”王大妈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，“没钱结什么婚？没钱娶什么媳妇？我告知你，我闺女肚子里但是有货了。那是你们老张家的种。今日这诚心要是不到位，这门你们就别出了。晓雅，咱们走！”

　　“别！别介！”宏愿一会儿慌了神，从椅子上弹起来，跑过去拦住王大妈，“妈，阿姨，咱们好商量，好商量！”

　　晓雅甩开宏愿的手，冷冷地说：“有什么好商量的？你妈便是不注重我。十八万都拿不出来，今后还能盼望你们家对我好？”

　　王大妈看着我，目光里满是寻衅：“老姐姐，话我现已提到这份上了。你是想要孙子，仍是要你那点养老钱，你自己看着办。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，这钱你今日有必要补齐。我看你这情绪，也不像是有预备的姿态。咱们去屋里单聊，别让孩子们看了笑话。”

　　我看着桌上那被退回来的六万六，又看了看儿子那没出息的姿态。我心里盘算着，为了孙子，是不是真的要把那套老房子典当了？或许是去借高利贷？

　　“老姐姐，坐。”她指了指周围的凳子，“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快。但你想想，钱是身外之物，孙子但是自家的。晓雅这胎怀相好，找人看了，大概率是个男孩。”

　　我也没坐，就站在那：“亲家母，十八万我是真拿不出来。我现在卡里就剩这点钱了。能不能先给这六万六，剩余的咱们今后渐渐补？”

　　“今后？”王大妈冷笑一声，“今后晓雅进了你们家门，那就不是我的人了。到时候我不便是砧板上的肉，任你们分割？不可，今日有必要见到钱。没有现金，转账也行。”

　　“你没有，宏愿有啊。”王大妈忽然压低了订婚，神奥秘秘地说，“我知道你们那套老房子是学区房，要是卖了，少说也能值个几十万吧？还有，传闻你每个月退休金也不少，这钱你凑凑总是有的。”

　　我正想辩驳，王大妈摆了摆手：“你也别急着哭穷。我给你条路。我知道你手机银行有限额，你让宏愿进来，用他的手机操作。他前两天跟我说，他手里还有张卡，是你不知道的。”

　　“妈……你看看能不能找大舅他们借点……我这手机里也能贷点款……”宏愿小声嘀咕着。

　　我本来是想翻开银行APP看余额的，但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那屏幕上的聊天记录。